狗兒身上的氣味在她被燒成白骨之後還會留著。
你拿起一小根，像是前腳脛骨，闔上眼聞著懷念
她的時候才知道的。你問留一支起來做紀念不要
下葬有沒有什麼不妥？做火化的阿伯說那忌諱。
可這些所謂習俗難道不也只是為活人而有？生活
的瑣事太多所以需要有紀念日以提醒，生與死卻
又弄不明白所以需要儀式來形式化情感流露。你
對宗教不信仰卻也無法完全否定，只要他們對習
俗的一點模稜兩可的猶豫態度，就能讓你心安理
得。可那應是廟姑又像老闆娘的人也說要讓她四
肢健全入土為安，而且牲畜往生屬陰，不好帶在
身邊或放在家裡。那好吧。死都死了，也非死不
可，不都是這樣嗎？十四年前你在球場投籃，一
隻小不拉基的狗仔鑽出樹叢對你汪汪直叫，剛搬
新家你覺得投緣就把她裝進背包帶回家養了。一
養就是十年，在你當兵的時候死了。你有點懊悔，
不你十分懊悔前兩週的休假都沒去理她，反正有
人照料，你就盡情於你的都市消遣。你知道她心
裡只認你一個是主人，即使你時常因為她亂吃路
邊的東西而怒斥她，你說真他媽流浪狗出身。幾
週前她出血你說是月經，你怎麼就這麼確定是月
經？主人是狗的全部，你養過的狗全都給你這種
感覺，不論你如何打罵，她們也只是夾著尾巴低
著頭默默跟在你腳後回家。你想像著她臨死之時
那朦朦朧朧的小狗的腦袋瓜裡全都是你，她努力
堅強精神要見你最後一面，等你說好了嘟嘟，可
以了，她才願意放下病痛之軀，了無牽掛地走。
可你始終沒有出現。而她終於捱不住。你說早已
理解死亡之必然，但為何還會難過？因為理解與
接受是兩回事？喔不你說難過是因為她不懂什麼
理解什麼接受什麼死不死亡必不必然只能感受身
體的痛苦想要主人撫摸她安慰她跟她說話說你多
麼疼她說你會懷念有她一起的時光然後要她一路
好走可是你卻在他媽的愛心服務責任紀律怒吼也
只是在心裡的怒吼而我想哭
